记者：你觉得他们的价值观是什么？

　　胡卫民：我觉得他们的价值观是两眼盯着是病人的钱袋子，把追求经济利益或者是拿提成、拿回扣那些看成是一种天经地义的事情。自己付出了，对医院有好处，个人得一点是应该的。这样好像就形成了一种大家默认的一种游戏规则。

　　记者：如果违背了这个规则会怎么样？

　　胡卫民：我自己最近几年来，这么去做的结果，感觉自己就越来越步履艰难。

　　记者：他(杨院长)还没回来啊？

　　院长办公室主任：我联系不上。

　　记者：您能再帮我打一次吗？

　　院长办公室主任：打不通啊。

　　记者：占线的声音，昨天打了很多电话，也是这个效果。

　　解说：2月5日上午，采访杨志毅院长的努力再次落空了。但是当天下午，娄底市中心医院的另外一位院领导却主动找到了记者，他就是医院的纪委书记、监察室主任、党组成员，刘庸凡。

　　记者：我想问问你，到目前为止，我们到娄底已经好几天了，找杨院长也找了三次了，为什么一直找不到他？这两天杨院长到底在不在医院里？

　　刘庸凡：没有到哪去，天天在医院，天天在娄底。

　　记者：昨天下午我们在医院五楼的会议室里，和医院里部分的中层科室主任座谈了一下，当时没有看见您，什么原因？

　　刘庸凡：我不知道这个会议，没有人通知我。

　　记者：至少我们在这个会上听到的说法也好，观点也好，是跟以前我们在媒体上看到的是截然不同的两种说法。

　　刘庸凡：我把那个有关的参加会议的人员了解了一下，基本上可以这么讲，昨天参加这次会议的那些同志，从各个不同的方面是近几年杨志毅同志任职以来，从各个方面得到的一些好处的同志，或者是经常吃喝玩乐在一起的一些同志，这个方面的因素是比较浓的。

　　记者：您今天主动找到我们，想反映什么情况？

　　刘庸凡：胡卫民同志反映的事实，我认为是属实的，或者基本属实的。第一，在医疗行业不正之风这个问题上，我认为医院是存在问题的。开单提成，药品价格虚高，违规采购，加重了老百姓的医疗负担，医药费负担。这一方面的问题，我认为我们有些人是不承认，我自己认为我们医院是存在的，而且在某些方面是比较突出的。

　　记者：你说的这个问题，特别是作为纪检委书记，你有没有证据？

　　刘庸凡：这个证据有。

　　解说：刘庸凡书记向记者提供了杨志毅担任院长后出台的经济管理实施方案细则。

　　刘庸凡：《2003年经济管理方案实施细则》，药品收入、间接收入和药品收入的计奖比例，药品也提成。前面讲的这个问题，收住院病人每人次奖20元，其中医生15元，收病人科室5元，这就是提成。

　　记者：但是它叫科研技术协作奖是吧？

　　刘庸凡：改头换面，巧立名目。再一个问题药品价格虚高，采购违规，在方面的问题，2004年5至8月份，市审计局对杨志毅同志任期经济责任审计有一个审计意见书，里面也可以反映这个问题。

　　解说：在这份娄底市审计局出具的审计意见书中，反映了在杨志毅同志在2001年11月到2004年6月的任期内，医院所出现的问题。其中娄底市中心医院偷漏个人所得税58万多元、违规收取“点名手术费”“点名麻醉费”“急诊处置”“出院处置”等费用共计90多万元、以及违反政府采购法，大宗医疗仪器未通过政府采购中心，和违规实施医疗提成等等问题。此外，娄底市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分别在2003年7月和2004年11月，对娄底市中心医院重复使用一次性医疗器械和从无资格机构采购药品及医疗器械等行为进行了行政处罚。记者在调查中还了解到，湖南省卫生厅2004年进行了纠风专项治理考核，在全省30家三级医院中，娄底市中心医院的规范收费、医院建设和满意度得分分别为倒数第一，综合得分为倒数第二。

　　记者：很多人说，这次胡卫民把这个事件捅到媒体上，是因为他和杨志毅两个人之间的矛盾，两个人的恩怨所导致的。

　　刘庸凡：这个事情到现在为止有些人认为，这是个人的恩怨。把人家一些一心为公，维护大家利益，整体利益，维护病人利益，维护医院发展的原则，说成是人的对立，有意识的来搞杨志毅同志，这个不正确。医院的问题绝对不是一个个人恩怨问题，不是一个不团结的问题，也不是一个工作方法简单和工作不协调的问题。我说这是个什么问题呢？是个是与非，正确与错误，腐败与反腐败的斗争问题。

　　记者：在你和其他一些人，特别是胡卫民医生那里听到的，对医院，包括对杨志毅院长的评价是这样的。那我们比如说昨天座谈会上，在有一些方面听到的，对杨志毅院长、对医院这两年的评价，又是另外一个样，到底应该信谁的？你们的话哪一方更正确？

　　刘庸凡：如果我讲得不符合事实的话，按党性原则，按法律程序，我愿意承担法律责任。

　　现场串场：今天是我们《新闻调查》到娄底的第四天了，刚才有人告诉我们，经过市委市政府领导多次做工作，杨志毅院长终于同意接受我们采访。

解说：采访的地点依旧在这个会议室，也依旧是这种会议的形式。

　　记者：我特别想知道，为什么我们来娄底四天了，通过各种渠道向你传达我们想采访你的愿望，但是始终没有见到你，为什么你这么不愿意接受采访，避免和我们见面？

　　杨志毅：现在一些新闻媒体，一些记者，职业道德很不好。我也曾经接受过一些记者的采访。记者让你接受采访之前，可以讲一些花言巧语，但是搞完以后就胡言乱语。所以我觉得我们有一些记者的职业道德很不好，不值得我们信任和尊敬，所以我不接受采访。

　　记者：我插一句，杨院长，在媒体面前，你代表的不仅是你个人。你首先是一个国家公职人员，你有义务，有责任接受媒体的监督。

　　杨志毅：我不愿意接受采访，我们市委书记做工作要我接受采访，所以我服从市委 市政府领导的指示，来接受采访。

　　记者：其实你心里是不愿意的

　　杨志毅：我不愿意。

　　记者：可能杨院长也看过我们的节目形式。我们节目形式是两个人面对面的坐在一起，彼此交流和沟通。我们说实话，第一次碰到，已经是第二次了，第二次碰到这样的场景，这样的一种会议的形式，一种集体采访。看看能不能我们还是坐下来一起沟通？

　　杨志毅：我们就这么沟通。

　　记者：为什么一定要坚持这种形式？

　　杨志毅：我们喜欢这种形式。你有你的喜欢，我有我的喜欢。

　　记者：杨院长，第一年到这个医院，然后民主测评是百分之四十二的不合格率，我不知道这个数字是否准确，想到你这儿来求证一下。

　　杨志毅：这个问题，请你找我们市委组织部求证。

　　记者：我们通过审计部门的资料会发现，这两年医院里进了大概三四千万元的医疗设备，没有经过政府采购部门。

　　杨志毅：是不是经过政府采购，请你去问省卫生厅。

　　记者：有关部门检查发现说，中心医院存在着开单提成、乱收费的现象。

　　杨志毅：是不是开单提成，是什么回扣，还是以有关权威部门的意见为主。

　　记者：想问最后一个问题，就是想听听你对胡卫民这个医术、医风、医德的评价。

　　杨志毅：你去问有关的领导，问我们医院的广大干部职工。

　　记者：每个问题，杨院长好像都不太正面回答。

　　杨志毅：我这就是回答。而且我给你指出一条思路，应该去问谁。

　　记者：好，我们没有什么大问题了。来，谢谢杨院长。

　　解说：那么对于胡卫民医生的辞职和娄底市中心医院的问题，娄底市政府部门又是如何看待的呢？

　　记者：目前市里面对这个事情是什么看法？

　　肖新桃：总体来看，近三年来咱们市中心医院的现任领导班子，能够大胆的推行改革，积极的拓展医疗业务，加快硬件建设，改善医疗服务条件，医院的医疗指标和业务收入在不断的增长，医院的效益也在不断的提高，医院正处在一个发展的阶段。当然我们也看到，医院在前一段的工作当中，确实还存在一些问题。比如说医院在医疗行业作风的管理方面还抓得不够严，确实也还存在着开单提成、药品回扣等一些问题，医疗服务这个收费的项目也还有偏高的情况。这样就让群众对此有一些意见和看法。那么在下一段，我们将要抽调一些工作人员组成工作班子，对市中心医院以及我们全市的医疗卫生单位，在医疗行业作风方面存在的一些问题进行调查研究。而且将要下发一个关于加强业务管理，切实纠正医疗行业不正之风的这样一个工作意见。通过这样促进我们政府主办的医院，以及各级各类医院能够确确实实的坚持以病人为中心，优质服务、技术优良、收费合理、管理规范、群众满意，在我们群众当中树立医院的良好形象。

　　记者：对于胡卫民您是一个什么印象，他是什么样的医生？

　　肖新桃：胡卫民同志在我的印象里面，他和我们医院的大多数医务人员一样，是一个爱岗敬业，非常肯钻研业务，也热心的服务病人，在病人当中有一个比较好的称呼，叫做为民医生

　　解说：2005年2月6日晚上，记者在离开娄底之前，来到了胡卫民医生的家。

　　记者：这是你们家？

　　胡卫民：这是我家。

　　记者：就你一个人现在？

　　胡卫民：对。

　　记者：好。

　　解说：晚上他通常在家里维护他自己建立的网站——“中国高血压患者之家”，更新资料，回答问题。

　　记者：实际上你是干了一件现在绝大多数医生都不会去做的一个事情，你的重点放在了健康上，放在了预防上？

　　胡卫民：是的

　　记者：有必要这样做吗？

　　胡卫民：现在有很多患了高血压病的患者，他不去吃药，他也不去注意生活饮食方面的调养。我们国家成为的中风最多的国家。我也感觉单纯一个门诊不能解决问题，所以我就走进社区，向广大的患者去宣传，去宣讲这个心血管病的巨大危害性，以及怎样地去增长这方面的知识，提高防病治病的一些能力。这样做的结果老百姓是特别的欢迎。我们的娄底的某些社区因为这一步的工作，使得社区的心血管病的发病率、中风的发生率下降了百分之四十几到五十几。

　　记者：别人都不理解你，为什么还要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你能从中得到什么呢？

　　胡卫民：我是一个在某些方面是比较执着的人，我既然选择了这么一个路，我就要走下去。

　　演播室：据我们了解，在事件发生之后，娄底市市委市政府的领导曾专门找医院的领导班子谈话，要他们认真查找工作中存在的问题，研究出切实可行的整改措施。对于胡卫民医生，市领导特别给予了他关心和安慰，并诚恳地挽留他继续在娄底市中心医院工作，为广大患者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