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受到过多恐怖和惊吓,每天都是这个状态,石田女士缩起肩膀,模仿双手颤抖地抱住头的动作,总是只知道眼前十来米距离的事情。
如果要面对自己最不愿意面对的屈辱的、悲伤的、痛苦的过去,转而想明明白白地活在今天,她们或者他们需要什么契机呢?即使我们对她们说,这是历史调查、社会调查,所以要说出来,也不会得到想要的回答。石田米子写道。
很多大娘都认为这是人生最大的耻辱、羞耻,在村里被人看不起,自己也抬不起头来。我们反复告诉她们:发生这种事不是你有罪、不是你的错。石田米子说。
大娘们说的最多的词是糟蹋
终于,在一次长谈中,高大娘慢慢地对石田米子她们说了出来:一到晚上,又是我一个人被带到窑洞里,别的女人都是老人和小孩,所以总是只有自己一个人被叫出去糟蹋负责整理的志愿者佐藤佳子反复听着录音,记下这一句话。
有无数句这样的控诉,来自不会读写、只说山西盂县方言的大娘们,经历重重交流、翻译,终于变成现在我们能看到的白字黑字。这其中,大娘们很少说强奸、轮奸,她们用的字眼都是糟蹋。
现在,我们知道了,杨秀莲的养母南二仆当年相貌清秀,1942年被侵华日军军官傻队长从藏身的地窖里拉出来,在自己家里遭受了性暴力侵犯。此后被拉到日军驻地,先后被两人霸占。
南二仆中途逃跑过。恼怒的日本兵苗机找不到她,就把她当时只有10岁的弟弟南栓成用绳子拴在马鞍上,让马拖着他在村里跑了好几圈,直到绳子自己断了,刮得肚子到处是血。躲在菜窖的南二仆听说了,就自己走了出来,再次被掳回去,被糟蹋到1945年,才回到家。
现在,我们知道了,在尹玉林大娘虚岁19岁的春节后,侵华日军闯入她家,糟蹋了她和姐姐。那天以后,这样受害的日子重复了一年多。尹玉林无法正常给刚出生的婴儿喂奶,只好靠她妈妈嚼碎了胡萝卜喂给孩子但一年后,孩子还是在土炕上停止了呼吸。
那是个很可爱的孩子啊,现在想起来就想哭啊尹大娘这样说,石田米子记下。
现在,我们知道了,赵润梅大娘至今清楚记得她虚岁17岁那年,农历四月初二。
那天早上,她闻声出门,看到隔壁蔡银柱爷爷被刺刀捅入肚子,内脏都流了出来,浑身是血。她吓得双腿发软往家逃,日本兵追入她家,挥刀砍向想要保护她的养父母。母亲脑后被砍了一刀,父亲喉咙被刺刀挑了。就在濒临死亡的养父母面前,两名日本军强暴了未婚的她。后来,她被绑在驴子上,拉到日军据点的窑洞中,度过了痛苦无法言表的40多天
随着大娘们提起中日都举国关注的对日本政府诉讼,石田女士她们的调查进入了第三年。
在访谈的最初两年多时间里,她们认识到,在大娘家或者村里的其他民房中,没办法有安静的谈话环境。所以就想了个办法,一般就请她们到太原市逗留几天,在饭店客房对每个人进行长达两三天的详细访谈。
从这一年的第八次来华调查开始,来太原也成了大娘们体力上的一个负担。而且村里的言论也慢慢发生了变化,她们本人变得不太在意村里周围人的注视,我们开始在她们自己家、或者西烟镇的李贵明家里访谈。
每个人的一生中可能都会有一些非常痛苦、难以启齿的伤痕,她们慢慢说出来的过程,也是渐渐找回自信的过程,慢慢可以抬头挺胸,能够回头整理好自己的人生。告诉我这一点的,是山西的大娘们。第十几次来山西的石田米子摘下了防风沙的口罩,把手放在胸口说。
不是单方面的我们帮助她们,我们双方是互相影响、互相改变认识的。大娘在变,我也在变。这样的过程,我们一直陪伴在彼此的身边,我很想对她们说声: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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