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在高老给我们普及了西夏的女人治国,贺兰山的羌族迁徙,张学良的风流艳遇,毛泽东的情感历程;了解了抗日战争的伤亡真相,朝鲜战争的胜败内幕;熟悉了明朝那些事儿,清宫那些争斗;游玩了大秦座座古墓中埋藏的故事,走遍了湘西各个土匪窝子……我们对高老渐渐敬而远之了。
4
从那以后,见了高老,我们的精神甚至也都有些畏缩了,老担心他在给我们普及这些历史知识,特别是在我们不能有效插嘴的时候,总担心他带着那强大的知识力量,在意识上蔑视我们。
这一点其实并不奇怪,这是做老师的职业心理,谁会不保护自己的自尊心呢?我们总不能常常带着一颗自卑的心去面对学生吧!
说回这几年学校大力推进的学法改革,我们大部分老师都已尝到了“主动探究”的成就感,对于这种“被动接受”的方式早已厌倦,可高老显然没有觉察到。他依旧常常把下巴抬得高高的,背着手,摇摇晃晃地到其他办公室里走一走,顺势坐下来,巧妙地把话题引到相关的历史上来,引经据典,搞得大家沉默一片。
当然,老师们也不大愿意同高老一起出去玩了。
那年高考后,高三老师组团自费到台湾旅游,导游在大巴车上讲述台湾的风土人情,戏说台海的风雨变迁。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一个轻松娱乐的场合,有些捕风捉影的说法,谁也不会认真,然而谁也没有料到,坐在后排的高老却听得如坐针毡。
突然,他拍了前排座的靠背,一跃而起,痛斥导游:“闭住你的嘴,不知道就不要胡说八道!”然后就滔滔开讲了。
说实在的,那天我惊得没来得及细品他的观点见解,但隐约觉得他像是给全车老师上了一堂正儿八经的现代史课。导游也被突然的变故惊得手足无措,默然不知应对。
我们一路的欢笑就这样结束了,之后这一路上,除了给人家导游交钱,大家都只能一本正经坐在车里发呆——我们甚至还担心导游因为尴尬,报复我们,让我们多交了自费项目的钱。
我默想,“这个高老,该讲正史的时候讲野史,该讲野史的时候讲正史,老是爱跑偏!”
所以尽管后来高老又认真阐述了他的其他观点,但我们都充耳不闻了。庆幸的是,这局面在一次突发事件后结束了。
5
那天是回民宰牲节后的第二天,学校还在放假。
上午,我们几个男老师在学校网球场打球,马老师从家里带来了包了肉的油饼,他是个回民,每年宰牲节都要给我们带些吃的来。大家高高兴兴地围在球场的凳子旁,吃着笑着。
高老提着球拍,也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吃了油饼,尝了羊肉,自然讲起了回族的发展历史。从盛唐讲到明清,从“苏十三起事”讲到“马化龙起义”,从左宗棠的营寨讲到董福祥的宅府。
我插不上话,就上场打球去了,换下了球友哈老师,他也是个回民,没想到这一换,竟然差点酿成了一场打斗。
哈老师听了高老的讲说,吃着油饼子,也讲了一段他所知道的当年回民支队的故事。高老听了很是不屑,长吁短叹了一回,突然说:“亏你还是回民呢?回民的那点光辉历史你都没有搞清楚,丢我的人呢!丢我的人不要紧,简直丢你们回民的人呢!”
“你算球个啥嘛?你是我的哪门孙子?我丢你的人?”哈老师“蹭”地跳起来,拿着球拍扑了上去,“你他妈是个什么东西,整天叨叨叨给谁上课呢?”
高老嚼在嘴里的肉都没有来得及咽下去,着急辩解道:“你懂不懂这段历史,不懂你就别胡说,免得给回民丢人。”
哈老师手里的球拍“唰——”地就扔了过去,砸在网球场的护栏上。我们赶快冲上去,把高老推倒网球场外。
高老球也没有打成,羊肉也没有咂摸出个味来,站在球场外,高抬着下巴怒目了片刻,愤然离去。
说实在的,那天,我确实有些许看热闹的心理,我笑着对哈老师调侃:“吃球亏,上球当,不要纠缠在球事上。”大家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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